苦咖啡，甜咖啡

回忆

清新了我的誓言

憔悴了我的容颜

那时候看我的目光有很多种，家人的焦虑，朋友的疑虑，世人的猜忌，在这种种目光的注视下，我仍然能心怀忐忑却故作坦然，现在想来，也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我放弃了成为公务员的机会，开了小城第一间咖啡屋，名字就叫“sweet coffee”中文名字叫“斯维特咖啡屋”，偶尔想起来，还是不禁会陶然一笑，觉得这个名字简直是神来之笔。

我的咖啡屋不奢华，却别致，这其实正是我的初衷。屋子里弥散着英文老歌淡淡的怀旧味道，我给一个个的小阁子起了我认为适合它们的名字，黄色调的叫“菊苑听风”淡紫的叫“丁香秋情”。一间毫无粉饰，只在墙上有一些隐隐的小花，朦朦胧胧间，若有若无，它叫“阳春白雪”。

还有一间是海蓝色，我叫它“涛声依旧”，是我最爱的一间。

没有人知道我开这间咖啡屋的真正的初衷。

（一）

构图

任凭你

向无浪的水面

掷下一颗

或几颗石子

任凭你

将虔诚的祈祷词

唱成回忆

任凭你

将无言的我

画成冬季

我本来是

冬天里的一片雪花

因为逢你

因为你的热力

融化成

泪滴

若干年前，我和一个男人在海边相遇，在那间看得见海浪，听得见涛声的海边小屋里，那个男人紧紧的拥抱了我，粗鲁而狂热。我徒劳的挣扎了一下，就选择了放弃。在他炽热的吻里，我泪流满面。

那时候我们已认识半年，之前，没说过一句情话，没牵过一次手。

可事实上，我在看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无可救要的爱上了他，也许只是他忧郁的眼神，也许只是他落寞的背影，也许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

在那间咖啡屋里，他对我说，菲儿，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吗？那个五月，马缨花开得正好，那样高大的树，却开满了娇柔的淡粉的小花，本身就是一个奇迹。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你在树下躲雨，有两朵花飘到了你的发间，有一朵滑到了你的肩上，我在屋里弹吉他，不经意的向窗外一瞥，看见了雨中的你，一袭白衣，一头乌发，在马樱树的背景里，美得像一幅画，而你在忽然间甜甜一笑，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我有想奔出来让你依在肩头的冲动。

菲儿，菲儿，他喃喃的叫着我的名字，你知道吗，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今生，再也不会有别的女孩儿能走进我的梦里了。

我想，他就是我在佛前求了千遍，要生生世世生死相许的那个人吧！

也许一切就如那天的那一杯黑咖啡，没有加糖，浓浓的苦，从口里一直到心里。而我那时能品味到的却只是留在唇齿间的那淡淡的清香。

那一年我18岁，上高三。

我的成绩迅速下滑，犹如从波峰直到波谷，势不可挡。

我全部的意识只剩了对他缠倦的思恋，而我们并不能常常的见面，有时甚至一两个月见不到一次，因此，见面就更显得弥足珍贵，他每一次的拥抱都让我近乎窒息，他每一个热吻都让我渴望着被融化。

每一次别离都象是世界末日。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感觉从未欺骗过我。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在海边。

那是初春的黄昏，春寒依然料峭，海风的吹拂让我有微微的颤抖，他轻轻拥着我瘦削的肩，却不似往日那样抱紧我。我仰头看他，他也正低头看我，那时候我一直不懂，为什么他的笑容里也满是忧郁。我伸出手去，想去舒展他微蹙的眉心，手却被他紧紧的抓住了。他就那样蹙着眉微笑着问我，菲儿，我们一起到大海里去吧，融进这澄澈的海水里，就什么烦恼也不会有了，海一定会收留我们的。

那时的我，心里被满满的幸福充溢着，只想尽情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的欢乐，我依偎在他肩头，低低的说：“卓尔，这么美好的生活，我舍不得放弃。我们要把它紧紧的握住，就像我的小手在你的大手里，一刻也不要分开。”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握住了他的手，就是握住了幸福。许多年后我才明白，幸福其实更象握在手中的一把沙，你越想抓紧它，他就会更快的从你的指缝间泄出去，等你梦醒，张开手去看时，掌心就只有残留的几粒了，那几粒沙，就是幸福经过你生活时留下的痕迹，叫做回忆。

“菲儿，你要记着，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生命中的最爱，你一定要记得！”

那天他一改平日的寡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直到我笑着说“你怎么象在做临终嘱托？”

他又一次紧紧拥抱了我，久久的，不肯放手。感觉有水珠滴落在发间，以为是黄昏的落雨，抬头，看到那一向坚强的大男人泪流满面。

我想，我的卓尔，在那一天就已经心碎而死了。

很快就到了五一节，终于有一天的假期，我以为卓尔会来陪我，可他却全无消息。　终于有一天，偶然遇见他的好友鹏飞，我急急的追问“卓尔怎么了？为什么不给我一点消息？他到底在干什么？”鹏飞愣住，许久之后下了决心似的对我说：“菲儿，你真的不知道吗？卓尔已经结婚了，就在五一。”

我想鹏飞一定在和我开玩笑，这世界上不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发生的。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里，鹏飞守在我的床前，看着输液瓶里一滴一滴滴下的液体，我的思维有些混乱，想不起来发生了些什么事。鹏飞说我在街上晕倒了，他把我送到了医院，“那卓尔呢？他怎么不来看我？”鹏飞不语，他的眼睛竟然是湿湿的。记忆的碎片开始在我的脑海里慢慢拼合，我蓦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鹏飞，我刚才做梦，梦见你告诉我说卓尔结婚了。我吓坏了！还好，只是做梦罢了。”

我看到鹏飞眼底的痛惜，“菲儿，你不可以再骗自己了，那不是梦，那是你必须接受的事实。卓尔，真的结婚了，妻子就是他青梅竹马的琳琳姐姐。”

那么，一切真的不是梦了。

我的意识又开始混乱，我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我需要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鹏飞是卓尔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他可以做到这一点。

（二）鹏飞讲的故事

卓尔小时候家境很差，他10岁那年，父亲和人合伙做生意惹上了官司，合伙人逃走了，走前托人带了一封信给卓尔的父亲，说如果两个人都被这件事套住的话，就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如果他肯独自承担责任，将来一定好好报答他。父亲和合伙人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父亲重意气，就算他不说，也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承担责任的后果，是两年的牢狱之灾。

那时候卓尔家的困境是可想而知的，也因此造就了卓尔的早熟。长大后的卓尔，看起来性格开朗，仗义，豪爽，走到哪儿都是大哥式的人物。可他的内心其实很孤独，少年时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他的生活。

5年后，父亲的合伙人，他的那位“叔叔”回来了，是衣锦还乡。他没有食言，因了他的归来，卓尔家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自家的叔伯哥姐也一个个被安排进他的公司工作。两家的联系已是千丝万缕，密不可分。可父亲始终不能心安理得，他一直觉得即使当年他不走，自己也难咎其责。他始终都觉得自己是在受人恩惠。

卓尔就是在这样一个现在人们看起来及其幸福的家庭中长大的。

“叔叔”家的女儿琳琳和卓尔同龄，两个人从小就认识，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两家大人的心里已是心照不宣，只是还没拿到桌面上来谈，琳琳早就以卓尔未婚妻的身份自居了，只等卓尔大学毕业。

少年时的经历刻骨铭心，家境的贫寒还在其次，最可怕的是人们异样的目光，或怜悯，或蔑视，或不屑。他的内心其实及其脆弱，他害怕会回到那噩梦一样的日子里。他学会了逆来顺受，接受家人以爱他的名义为他做的任何安排。他心里很清楚，在他身后追逐的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并不全都缘自他的优秀，或者说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丰裕的物质，和“叔叔”的光环的笼罩。他不能没有这一切，所以它只能没有自己。

和琳琳的婚姻也在意料之中，他付出了自己，换来的是整个家族的繁荣，他觉得值。

他也和女孩子半真半假的谈恋爱，他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

可他遇见了你！

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他的脸上常常会洋溢着恬静温暖的笑容，他说你象春天的阳光，时刻在他心里灿烂着。你影响着他生活的点点滴滴，以前他抽烟抽得很凶，有一次我们见面，我习惯性的递给他一支烟，他随手打着了火，忽然笑了笑，又灭掉了，只解释了一句“菲儿不喜欢烟味”。有时候他会幸福的叹息，对我说“鹏飞，你知道吗？原来两个人相爱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她的快乐就是你的幸福，她的笑容就是你的阳光，为了她，你会心甘情愿的放弃整个世界。”

我也试着问过他，打算怎么处理你们的关系，他说他想过了，他打算找一份工作，慢慢创业，等你大学毕业，他就可以给你垒起一个窝了，可能不会豪华，但保证温暖。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温柔极了。仿佛那样的日子就在他目光所及的范围内。

我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卓尔一直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少年的记忆里，父母受了太多的苦，他曾发誓今生一定要让父母过幸福快乐的生活。我只隐约的知道，卓尔向父母提起了你，结果发生了很激烈的争执，后来琳琳也知道了，其实她一直知道卓尔身边有女孩子，只是没想到这次他会这么认真。卓尔的决定给两家带来了一场骚乱，那几乎是一场战争，战争的结果是，还没有大学毕业的卓尔背着学校提前举行了婚礼。

菲儿，我知道没有办法不让你怪卓尔，可我请你一定要相信，卓尔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争取了，走到这一步，他一定是走投无路。

后来的日子里，卓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有一次他突然问我“鹏飞，你相信来生吗？是不是真有奈何桥？是不是真有孟婆汤？如果两个相爱的人一起去奈何桥，是不是就可以常勿相忘，常相厮守呢？”那时候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我听得出他话里的情绪，我只能对他说“卓尔，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这么自私，你要替菲儿想一想，她是一朵温室里的花，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你真的忍心看她为你凋零？”

之后就是婚礼了，婚礼自然很奢侈，卓尔看起来很高兴，笑对每一位客人。可我很快就看出了不对，他接受在场所有人的敬酒，不停的举杯，全无理智。我根本就劝不了他。我说卓尔这样会喝死你，他居然对我笑，笑着说，如果真能那样，那就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菲儿，你别怪他，你要看到他的笑你就不会怪他了，从来没有人，笑的那么凄凉和苦涩。

我只是不知道，他没有把结婚的事告诉你。

（三）

谜底

我是一只离群的霜禽

叶落的季节

我要独自留在北方

干枯的枝桠上

我不去做巢

我瑟缩在北风中

等待一场覆原的雪

将我埋葬

我活者

就是为了

在一个洁白的日子里

死去

我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三天，不吃饭，也不说话，只是大瞪着眼睛看着屋顶，闭上眼睛就会做很多的梦，可没有一个清晰，我仿佛一直在海边，听见卓尔对我说，菲儿，我们一起到大海里去吧，海一定会收留我们的。卓尔，卓尔，我愿意，只要和你在一起。我的手被握在卓尔的大手里，好温暖！我们向大海里走去，浪花溅到了我手上，咦，水怎么是热的？我睁开眼，恍惚看见卓尔在床前握着我的手，我想坐起来，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我说，卓尔，帮我！床前的人拍拍我的手背，说：“菲儿，你醒醒，该输液了。”我瞪大眼睛望他，那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我看到的是鹏飞的脸。

我在家人忧虑的目光里回了学校，他们都以为我和鹏飞在谈恋爱，鹏飞不辩白，我也不想解释。

我又成了用功读书的好学生，仍然对所有人浅浅的笑，只是常常一天也没有一句话。好在高考将近，也就没人顾的到我的反常了。

我填的满满的高考志愿里，没有一所本地学校。我已没有了非国家重点不走的愿望，只要离开这里，我不在乎是什么学校。

那时候考试是两天半的时间，第二天中午，我走出考场，拒绝了同学一起去吃饭的邀约，一个人回宿舍，我低着头，顺着墙根慢慢的往回走，转过墙角，险些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我后退两步，抬头去看，站在我面前的，是卓尔。

他痛苦的闭了一下眼睛。我想，一定是我的样子吓坏了他。我很清楚的知道，我的脸，苍白的象刚糊到窗棂上的素纸，我单薄的身体，一定像空中徐徐飘落的一片雪花，仿佛一阵风就会不知所综。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来握住我的手，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双手交叉着在胸前抱着考试用的塑料板，没有动。他迟疑了片刻，无力的垂下了手。如果他有勇气正视我的眼睛，他一定会看到我满眶的泪水，可他不敢看。他盯着我身边的柳树说，菲儿，我带你去吃饭，好吗？

其实我知道，他不敢看我，是怕我看到他眼里的泪水。

我笑，“怎么是吃饭？我以为你，是来给我补喜糖的。”

我一步步往回走，走得很慢很慢，我知道他不会再追过来，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可我还是愿意，让自己的身影在他的视线里，哪怕，多留一刻。

泪水簌簌的往下落，湿了我的白裙子。

我终于没能考完那决定我命运的考试。下午，我晕倒在考场里，被哥哥接回了家。

（四）

素描

我是你

觥筹交错时的

一杯醇酒

我是苦辣

也是甘甜

我是你浅斟低酌时的

一盅浓茶

我是艰涩

也是清香

我是

我自己故事里的

一片叶子

在我自己的四季里

青翠

枯黄

之后近两年的时间里，我在家里过着近乎自闭的生活，我不出门，也不邀朋友来玩。终日一个人躲在小屋里看书，我的屋里摆满了诗词曲赋，每每揽镜自视，便想起冯延巳的“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春雨绵绵时，又分明是温庭筠“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的吟咏。李清照的寻寻觅觅，晏殊的小园香径独徘徊，李煜的无言独上西楼，无不在渲染着我的哀伤。我沉浸在自己的感觉里，无法自拔。父母心疼我的柔弱，总是给我买他们力所能及的最好的营养品，可我总也胖不起来，还常常生病。哥哥姐姐也尽力的呵护我。我始终都是家人的心肝宝贝，可我心上的伤，无人能疗。

我离开家的原因说起来很可笑，那就是，开始不断有人上门给我提亲。

母亲年轻的时候就很美貌，三个女儿都遗传了母亲的神韵，被人们戏称为“蓝家三朵花”。两个姐姐都因为美貌嫁得了如意郎君。　我因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以为有林妹妹“孤高标世偕谁隐”的风骨，不料却被人们以讹传讹，说成了洁身自爱，不招蜂引蝶的“淑女”典范。自然求之者甚众。我看到母亲陪着笑脸以我还小为借口拒绝着所有提亲的人，我也看到了母亲眼里的隐忧。

我很清楚，20岁的美丽女孩子，拒绝所有提亲的人，很快就会有风言风语在暗地里流传了。

我不在乎人们说什么，可我在乎母亲的感受。

我收拾出尘封了许久的高中课本，离开家，到外地的一所学校去读“高四”

在外地的生活很平静，我觉得我这样的人其实很适合学校生活，置身书海始终是我的乐趣。偶尔抬头看看蓝天白云，日子是别一种美丽。我以为我可以就此忘了卓尔，所有的伤，就算留下了疤痕，也不过是岁月的痕迹。不会再流血，也不会再痛。

可这只是我的一相情愿！

那时已是深秋，那天我吃过晚饭，早早的来到教室，准备温习功课，天色有些暗了，可教室里没电。我不经意的转头看看窗外，却看到窗口有个身影，很模糊。我的心有些飘忽，那模糊的身影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呢？

天完全黑了，教室里亮起了灯，同学们三三两两的走进教室。我的心却空空的没有着落。我给了自己一个借口走出教室，我只是想证实自己的确出现了幻觉，然后坦然的嘲笑自己的痴心。

我站在门口，看到窗前果然站着一个人。灯光透过窗户照到他脸上，我可以把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人，面颊消瘦，神情萧索。可他，真的是卓尔！

我们面对面站着，恍如隔世。

“菲儿”，卓尔的声音有些怯怯的，“我，我真的不想打搅你，我只是想看看你。”

所有的防卫瞬时崩溃，所有的伪装刹时被撕碎。

我上了卓尔的摩托车，身体紧贴着他厚厚的背，头依在他宽宽的肩上，一任他带我到天涯海角。只要和他在一起，就算地狱，也是我的天堂。

卓尔把我带到了一个池塘边，四周有一些树，隐隐的在暮色里，似乎是杨柳，又似乎不是。树下是丛生的灌木和杂草，其间有一条窄窄弯弯的小路。我们漫步在小路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夜风凉凉的，偶尔还有一两点雨飘落。这雨给了卓尔一个开口的机会，他说“菲儿，你还像以前那样，常常一个人出来淋雨吗？”“不”我的语气淡淡的，“医生说，淋雨会损害我的健康。”医生的确这样说过，可我不能告诉他，我其实仍然无法抵御每一次斜风细雨的诱惑，尤其是在马缨花开的季节！

他愣了一下，停下脚步，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我想他是想给我披上，象他以前惯做的那样。可我没有停下脚步，那片刻的温暖，与我何益呢？

他迟疑了一下，几步赶到了我前面。“菲儿，你别这样好吗？我不想带你出来却把你冻病。你明知道我会心痛！”

心痛？在暗夜里，我无声的笑了。他的心痛自然是真的，可我的心，是不会再痛了。它已经碎成了一片片，再也无法拼合，碎了的心，又如何感受别人的痛呢？

可他看不到我凄楚的笑，他只能感觉到我的沉默。

“菲儿，你，恨我吗？”我的身体有一丝颤栗“我们回去吧，天凉了。”我并不回答他的问话，转身欲往回走，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黑暗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松开手，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把他的衣服披在我的身上。停在我肩上的手，不舍得离开。

泪水忽然间盈满眼眶，又不争气的一滴滴落下来，落在他裸露的胳膊上。

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恍惚又回到了从前，池塘里，有夜游的鱼儿翻起了浪花，我似乎又听到海上的涛声。他紧紧的抱着我，我柔弱的身体在他的怀里近乎窒息，可他不肯放开，他喃喃的说“菲儿，我终于又抱到你了，抱着你的感觉真好！我以为今生再也抱不到你了。我再也不想放开你。”他轻轻吻着我的头发，手指触到了我后背瘦削的骨架，我听到他低低的叹息“菲儿，我可怜的菲儿。这两年你是怎么过的？你怎么可以这么瘦？你想我吗？是思念的折磨让你这么弱不禁风么？”

＞　＞　我伸出手在黑暗中抚摸他消瘦的脸“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古人已写尽了相思。卓尔，想来君心也似我心吧。”

＞　＞　我在卓尔的热吻里迷失了自己，我以为已枯槁的心又燃起了热望，我迎合著他身体急切的欲望，一切似乎都回来了，海风，涛声，繁星的闪烁里我看到天蓝的透明，觉得自己象海边熊熊燃烧的篝火。他的手在我的身体上游走，我渴望着化为灰烬！

＞　＞　一只夜鸟从灌木丛中扑楞楞飞了起来，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嘎嘎”的叫了两声，飞到对岸去了。

＞　＞　我同时听到的，是自己的呻吟。

＞　＞　不知什么时候，我半躺在了草地上，卓尔伏在我的身上，隔着长裤，我感到有什么东西硬硬的顶着我的腿。他的神志已近乎迷乱，他的手正沿着我的身体向下滑去。他的嘴里不停的喃喃著『菲儿，菲儿，我要你，我想要你。你是我的，你永远是我的。”

＞　＞　我一下子清醒了。

＞　我挣开了卓尔的怀抱，逃离了那片池塘。他愣了片刻，才追了过来。我已没有勇气再让他靠近我。他一迭声地说着对不起。我确信他已恢复了理智，不会再伤害我之后，才答应了他的恳求，允许自己上了他的摩托车。

＞　我坐在他身后，几乎感觉的到自己身体的僵硬。忽然就想起我过去常常读给他听的那两句诗“多想有双坚实的手，理去我鬓边的忧；多想有道宽阔的肩膀，靠一靠我疲惫的头。”那时候，他总是笑着刮刮我的小鼻子，说“菲儿，我的小傻瓜，你不用再想了，这一切你都有了呀。”可是，这温暖的手臂，这宽宽的肩膀，两年前就已经与我无关了。

＞　泪水又簌簌的落下，滴在他的背上，打湿了他单薄的衣衫。

＞　在离学校很远的地方，我叫他停下了车。我跳下来，转身就走。他无语。我走出了好远，他忽然叫“菲儿”，我不想停下来，可脚步不听大脑的指挥。我站住，没有回头。他的脚步声渐近，我还没想好该怎样对待他，他已从背后抱住了我。他的声音幽幽的在我耳边飘，像梦呓。“菲儿，我的菲儿。就算你恨我，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爱你，我今生只爱你一个人。我真想就一直这么抱着你。我不要你这么憔悴。在我不能保证给你幸福之前，我再也不会来打搅你了。”

＞　＞　他轻轻的吻了吻我的头发，转身走了。

＞　我没有回头，心又在隐隐的痛，这痛，怕是再也无药可医了。

＞　我心里很清楚，他这一走，再无归期。

（五）

无题

只是独上西楼时的无语凝噎

残阳一次次

变换你剪影

成遥远的故事

成我眸中一株远树

在雨季里

点缀我的心事

不知不觉中

泪流成行的我

无暇顾及

泪光里的世界

是否

有它自己的美丽

］

而我是那样的满足于

能与你默默相视

默默的

将微笑写满你的眉目

你的唇齿

而这微笑也必须淡淡

平淡到旁人无法察觉

平淡到我们

翻出心灵最深处的隐痛

才能

深深了解

当我终于醒来

从那一个长长的梦里

黄粱已冷

只在窗外

多了几声

蝉鸣

因为高考要回原籍，在考前一个月的时候，我回到了久违的小城。

我在老师们的眼里，其实一直是个乖觉的孩子，我的语文老师更是对我没能上大学一直耿耿于怀，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最得意的门生，我在他眼里几乎就是北冥那条叫“鲲”的鱼，有朝一日“绝云气，负青天”才该是我最后的归宿。我忽然巧笑嫣然的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几乎是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我又安然的坐回了原来的教室里，等待著『黑色七月”的到来。

大概是在一周之后吧，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班主任在讲台上眉飞色舞的讲着什么，我在教室中间的第一桌，因为离讲台近，反倒成了老师的盲区。我和相见恨晚的同桌躲在书堆里玩折纸。老师刚好需要一只纸鹤作道具，就顺手从我们桌上拿了一只，我和同桌面面相觑，只好扮个鬼脸以解尴尬。看到这一幕的同学哄堂大笑，没看到的就急急追问怎么了。教室里原本沉闷的空气变的活跃起来。就在这样混乱的气氛里，我忽然感到有点异样，下意识的向外望去——卓尔居然站在门外！一瞬间，有心被掏空了的感觉。低下头，假装看书，却感觉心里的五味已涌到眼角。老师也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人，却破例的没有问“你找谁”。我想，从一开始，卓尔的目光就没有从我脸上移开过。老师看看埋着头的我，轻声说“菲儿，你去吧。看找你什么事”我别无选择，只能木然的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他不开口，我的语气冷冷的“你有什么事吗？”“菲儿，我真是找你有事。我们出去谈好吗？”他的目光里满是恳求。我不为所动，“对不起，我明天要考试，我得回去看书了。”说完转身欲走，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刚好有人经过，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我有些生气，低低地说“卓尔，请你尊重些！这是在学校！”他迟疑了一下，可还是没有放手，“菲儿，如果你一定不跟我走，我就在教室门口一直等你。”我看到了他目光中的执拗。我知道他真的会这么做。我甩开他的手，快步向楼下走去。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看到我们僵持的局面，可我心里充满了怨气。

学校建在城区边上，大概走出一里多地就是田野。刚出校门的时候，我们一直在争吵，准确一点说，是我一直在借题发挥的发泄着自己的怨气。他并不回应我的怨气，只好脾气的笑，很开心的样子。偶尔轻描淡写的说一两句不相干的话，试图转移我的话题。我知道，他是一个胜利者，他只是要我跟他走，他做到了，自然会以胜利者的宽宏容忍我的坏脾气。之后，我们踩着单车默默地向前，谁也不说话。在过去，他一定会说“菲儿，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走到天尽头。”我的心里充满了绝望。在本质上，我们都是懦弱的人，对于他的婚姻，卓尔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个正面的解释，也许他怕难以自圆其说，也许，他觉得面对结果，再完美的解释，都没有了意义。而我，每每用爱的借口欺骗自己，麻醉自己。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傍晚的太阳把我们长长的影子投在了地上，忽然脑海里就跳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句子－－－在我二十岁的年纪里！那样一段美丽的，短暂的，夭折了的爱情，在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里，迅速苍老了我少女无瑕的心。以美梦始，以噩梦终，在我最消魂的时刻，被推入了无底的深渊。不禁想起宝玉神游太虚幻境那一章，竟觉得极为神似。是了，美梦也好，噩梦也罢，是该醒来的时候了。象宝玉一样，回到恋恋红尘，自是别一番洞天。

我们的单车弯上了一条乡间的小路，本来他想让我坐在他车子的书包架上，过去我常常那样做，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头靠在他宽宽的背上，感觉很安全。可我拒绝了，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亲密的接触。也许真的，所有事都需要一个了断，要免俗也难。可是，有些话，留在心里，就像枝头的马缨花，淡淡的粉，如轻轻的烟，似遥遥的梦，总有些渴盼和想念。一旦说出口，便是雨后的零落成泥了。既然缘分已尽，为什么就不肯让它好好的去呢？纵有千番不舍，可还是要走过雨季呀。

路坎坎坷坷的，我们只能推车步行。前面有一片树林，象是果园，隐约开着些粉粉白白的花。其间有一间小屋，大概是看林人的屋子。有人在浇地，刚从地下抽出来的水“哗哗”的流淌着，看起来清冽甘甜。卓尔的车子坏了，在后面大声的喊我帮忙，我不理他，一个人跑到井台边，掬了一捧井水洗脸，啊，真是心爽神舒。井台边有几棵蒲公英，我摘下一茎熟透了的，轻轻一吹，那些毛茸茸的小伞就随风飘了去，在空中悠悠荡荡的。忽然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残阳，这树林，这原野，这坎坷的路；这花，这水，甚至，刚才的争执！卓尔赶了上来，手里有几枝开得正好的金黄的蒲公英。我笑一笑，接了过来，心里又无可救要的溢了满满的温柔。忽然就听到卓尔说“菲儿，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一切都象是经历过似的。也许，”他顿了一下“也许我梦里带你来过吧”

泪水在一瞬间盈满了眼眶，不会有梦真切至此的，若一同来过，必是前生！

也许我们都喝了孟婆汤，忘了前生的相约，只留下了这一幕，在记忆的最深处，在今日的夕阳里，被蓦然唤醒。

可那残阳，正一点一点慢慢的落下去，他拼了最后的力气，留下一个笑脸——鲜艳如血！美艳而凄绝！

有缘相遇，无缘相守，是前生就已注定了的。

我低头嗅了嗅蒲公英那小小的花，竟有淡淡的清香浸入心脾，这是我之前没有留意过的。我递过去让卓尔闻，他也惊叹。我坦然的望着他的眼睛说“卓尔，你看这花，我们只见了它的可爱，却忽略了他的清香。你的存在，让我活在泉水的梦想里，却遮蔽了我的阳光。可那泉水不属于我！就算没有泉水的滋润，我原本一样可以享受生活的阳光”我舒了一口气，急急的继续“卓尔，你愿意让我在既没有阳光，也没有泉水的日子里，一天天苍白憔悴下去吗？”我知道，过了那一刻，我就再也没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因为我知道自己，是宁愿活在泉水的梦想里的。那泉水，就是我无望的爱情。也许是因为夕阳的映照，我看到卓尔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火。“菲儿，其实我今天邀你出来，只是想问你一句话——那一潭不再清澈的泉水，你还肯要吗？”我呆住，想起前一次别离时他说的话“在我不能保证给你幸福之前，我再也不会来打搅你了”可是，幸福是什么呢？幸福如果有形，该是像海岸上的微沙，或者路边的小花吧。在一种纯粹的自然状态下存在着，而不是这样苦苦的挣扎。纵然得到，已是心力交瘁，没有了收获的快乐。并且，那泉，历经的不仅是人世的沧桑，更是凡尘的浮华，他舍得下吗？江山美人不可得兼的情况下，舍江山取美人的男人，最终都会后悔，《安娜。卡列尼娜》里就有一个绝好的例子。

何况，他并没有为我义无反顾，如果我要他，那他就是为我舍弃了繁华。我得为此一生感动——而不是为了爱情；如果我不要他，他还自可回到那温柔富贵乡里，从此不再欠我什么。

有了这太多的牵牵绊绊，我们的爱情已经被湮没了。

我深深的知道，幸福是个没有定性的孩子，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走到你身边，他第一次走过时，我们没有抓住它，那么，我们能留住的就只剩回忆了。

最后一次，把自己的小手放在卓尔的大手里，心里是万万千千个不舍。这一放手，从此便如陌路了。

跻身于熙熙攘攘的人流，还是忍不住回了头——卓尔还站在分别时的街口，淡淡的暮色里，他孤单的身影在人流中显得格外落寞。

弱者

当月华如练在心海浮动

我只能

默默地

避开你步履中的沉重

我只是

一只受了伤的灰鸽子

在年少时最深的波谷

我无力

再做一次俯冲

我只想要一株

温暖的木棉

容我栖息

容我哭泣

（六）

枫

我只是

只是晚秋

最后一个标点

只是一叠

无法传播的故事里

未曾焚尽的残片

我只是

只是冬天到来之前

就要熄灭的一片焰火

只是一种

无人能懂的语言里

最后一声叹婉

我终于离开了小城，可四年以后又阴差阳错的回来了，四年的大学生活，我变得开朗了许多。学弟学妹们的爱恨情愁，我只做一个无关痒痛的看客。也有一两个“生死之交”的男友，仅限于一起逛街聊天打球，看到关乎“情”的暧昧目光就赶紧远远躲开，不去害人害己。只在偶尔的暗夜里，读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词句时，心会在倏然间有些飘忽。有时候也会去左近的咖啡屋，一个人，要一杯黑咖啡，不加糖，慢慢的啜，细细的品味那浓浓的苦，慢慢的感受那淡淡的香。

开一间咖啡屋一直是我的梦想，不仅为纪念我年少时的爱情，也想给小城里尚心存浪漫的人们的爱情一个栖身的角落。咖啡是苦的，可爱情该是甜的。所以我给我的咖啡屋取名为“sweet coffee”加了糖的咖啡还是会苦，惟有在那淡淡的苦里，才能品味出爱情的甜蜜。咖啡的苦是对爱情的甜的衬托，有爱，有情，那咖啡的甜就在心里了。

咖啡屋开了起来，生意出乎意料的好。当然，客人也是形形色色，与我的预期相差甚远。不过，慢慢的“斯维特”在小城里成了高雅的代名词，倒也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我的虚荣心。人少的时候，吧台的小弟会给我煮一杯浓浓的黑咖啡，不加糖，送到“涛声依旧”，然后放那首邓丽君的旧歌《恰似你的温柔》。这首歌，我只听邓丽君版，我喜欢她字斟句酌的精致，柔情似水的温婉，还有，淡如远烟的幽怨。她就像这咖啡，须细细的品，才识得真味。

那天，也是个这样的日子，我的咖啡刚喝了一半，小弟进来说“菲儿姐，有个客人点名要到‘涛声依旧’。”这样的客人也经常会有，我让小弟收拾一下残局，正待出去，客人却径直进来了。他似乎还没有适应屋子里昏暗的灯光，眯起眼睛审视着，小弟毕恭毕敬的招呼他“先生还满意吗？如果满意，您先请坐”

他进来的一瞬间，我就看清了，这个趾高气扬的男人，是卓尔。

其实我没有机会看到过卓尔在人前的样子，可他今天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挑剔，苛刻，甚至冷漠，还有他一贯的傲气。似乎整个世界都是他的。他的外形倒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胖了些，自然，神情不会是几年前的萧索，事实上，是志得意满。

我还没考虑好自己是过去打招呼，还是悄悄走出去的时候，一个女人出现在他身后。

那女人一看而知就不是他的妻子，可也不太像风尘女子。扎一条马尾辨，很清纯的样子。很亲昵的挽住他的胳膊。我款款的站起来，做了个很符合我老板身份的“请”的动作。“二位先请坐，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小弟讲，祝二位开心”我当然知道卓尔会在我起身的一瞬间认出我，可我确信他不会和我打招呼，毕竟，这样的见面有点太过尴尬。

在我一只脚迈出门的那一刻，我的袖子被拉住了，“菲儿，怎么会是你？”

我的另一只手轻轻推开了他拉住我衣袖的手，“先生，既然您认识我，那就给您打八折吧。不过，咖啡还是得由小弟来送”我平静的说完，转身离开了。

音乐按照惯例换成了钢琴曲，是《献给爱里斯》，我很喜欢的一首曲子。可几分钟后，又换回了邓丽君的《恰似你的温柔》，我知道一定是卓尔的意思，不过也没什么关系，顾客至上吗。小弟凑过来说“菲儿姐，你和他熟吗？”“谁”我明知故问。“就是卓尔呀”“不太记得了”，我淡淡的说。“什么？”小弟一脸诧异，“你居然不知道他是谁呀？”小弟的语调倒让我有些诧异了“他是谁呀？天王还是歌后？”“哎呀，我的菲儿姐”小弟就差惊叫了“你可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他岳父就是本地最大的食品业大亨张效语呀”张效语我是知道的，他的声望在小城基本上相当微软之于美国，当然，他们唯一的可比性是钱。不过，看来这张效语的确是个人物，能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打造出这么多金子的人，自然不会是寻常之辈。“这卓尔也怪可怜的，每次被人介绍，都要加个前缀‘这是张效语先生的女婿’，也真是不容易。”我的话是淡淡说出来的，可小弟夸张的表情让我忍俊不禁“他可怜？不知道多少人祈祷上苍求菩萨保佑能遇到这样的可怜事呢！”我想卓尔该是很幸福的吧，有着这样人人羡慕的生活。我的“涛声依旧”对于他的意义，大概相当于周朴元旧睡衣上锈的那朵梅花吧。

至于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这是富人的通病，卓尔只是未能免俗罢了，算不得什么错。

小弟又跑过来说卓尔一定要见我，小弟一定是被他的气势吓住了，说话有点结结巴巴。看来有钱人的底气都很足。面对卓尔，我的脸上是服务业格式化的微笑“卓先生，我的店里各个环节都有专人打理，我从不亲自应酬客人。不过小弟说，您是位特殊的客人，所以我来了，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卓尔的脸抽搐了一下，许久，他缓缓的说：“菲儿，不，蓝菲儿小姐，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黑咖啡，不加糖。在您的‘涛声依旧’”我优雅的轻轻摇摇头，垂肩的耳链随之晃动。后来小弟说我当时的样子迷人极了。“非常抱歉，这不在我们的服务范围之内”

在‘涛声依旧’，我坐的，是刚刚卓尔坐过的位子。一杯黑咖啡，不加糖。《恰似你的温柔》如水的旋律——邓丽君版的，在整个咖啡屋里缓缓流淌：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让它淡淡的来，让它好好的去。到如今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怀念你，怀念从前，但愿那海风再起，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现在，这首歌，是我送给自己的。与任何人无关。

（七）

选择

也只能这样吧

在我孤独的徜徉

虔诚的期盼之后

让我疲惫的双眸

一次次将落寞

串成

三月的雨链

模糊我

曾那样年轻

如三月的

誓言

鹏飞是sweet　coffee的最后一位客人。

在“阳春白雪”，我盛情款待了鹏飞。我还破例给自己倒了一杯马蒂尼酒，就因为喜欢那艳丽的颜色和这小屋的反差。以此感谢鹏飞在我惨淡的日子里对我的关爱。那时候，人们都说鹏飞喜欢我，我想那大概是真的。不过，他从来没向我表白过。他只说，如果爱情的结局，都像我和卓尔这样，一定要以痛彻心扉做代价，他情愿不要。情愿留着一个美丽的五彩梦，时时点缀平凡日子里灰色的天空。我说鹏飞你说得真好，你要再多说几句这样的名言警句，我就快爱上你了。

我喝一点点酒话就会多起来，我说鹏飞你知道吗，你是这里的最后一位客人了。因为到了明天，这里就要易主了。

“为什么？”鹏飞有些诧异。

“因为菲儿从来就不是一只大鹏鸟，九万里的天地与我无益。我只是一只雀鸟，一个向阳的窝，一把果腹的米，足矣！”

“那么，关于你要结婚的传言，是真的了？”鹏飞有些迟疑的问。

我端着酒杯笑了起来，其实我一直这样，喝一点点酒就会忍不住笑个不停。“当然是真的呀，这种事情可以开玩笑吗？”

“那么，你见过卓尔吗？”

我很奇怪他这么问“见过呀，风流倜傥，且很‘cool’。很跟潮流呀，我要是少女，大概也会爱上他了。”

“你知道他这些年的生活吗？”

“略有耳闻”

“你耳闻的是什么？”

“醉生梦死，夜夜笙歌”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这样的生活才符合有钱人的身份呀”

“你真的这么想？”

“我怎么想又有什么关系呢？”

鹏飞叹了一口气，端起杯子一饮而进，我惊呼，

“马蒂尼不是这样喝法的，不花钱的酒，不心疼是不是？”

“菲儿，我喝多一点的酒，就有勇气说我想说的话了”

“不是要说你爱我吧？现在可有点晚了。”我的口气是戏谑的。

“菲儿，在你上大学之前，卓尔是不是找过你？”鹏飞的语气很郑重。

“是呀。”

“他留你，你拒绝了是吗？”

“鹏飞，你不会明白的”我轻叹一口气，“他只是觉得亏欠我，才来找我。在他的内心里，根本就舍不下荣华富贵。”

“你怎么知道”

“当初他结婚，你说他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我信。男人，除了爱情，还有亲情，还有责任，要他为我抛弃这一切，我也会于心不安的。所以我真的不怪他。”

“然后呢”

“他问我还要不要那一潭不再清澈的泉水，他其实是在自欺，他明知道我在乎的不是这些。他一定对你说，我不要他是吗？”

“是的，他说菲儿心中真纯的卓尔已经死了，活着的是一个龌龊的灵魂，他已经配不起你了。”

“你说我会这么想吗？”

“那你怎么想”

“就算是为了责任，对我，结婚前他都不能义无返顾，结婚后，他身上有了更多的责任，他怎么可能放的下？”

“那么，你的拒绝是为了成全他的责任感了？”

“我没那么伟大。我是觉得卓尔不该这么问，他问那句话，是因为他对我，对他自己，都没有信心。他仍然是两难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想说的，不过是——我怕自己能够给他的不够多，有朝一日他会后悔为我放弃了一切。所以我情愿他不放弃现实，只在偶尔的梦里记起我曾经的美丽”

“菲儿，你知道你做了一件什么样的傻事吗？”鹏飞又喝下去了一大口马蒂尼酒，“那天，卓尔　和琳琳办了离婚手续，卓尔迫不及待，坚持要在那天告诉你，他自由了，他从此只属于你一个人了。”

我呆住，“怎么可能？”

“我原来还以为你们商量好的，后来卓尔告诉我，他觉得自己只有真的自由了，才有资格对你言爱。耗费了3年的光阴，琳琳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无法俘获这个男人的心。可婚还是离的很艰难，因为这不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那么艰难的路，卓尔走过来了，因为有你在他心中做支撑。可最后，居然是你拒绝了他。”

我不知道鹏飞又说了些什么，眼前有无数的星星在闪烁。我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又满满的斟了一杯，因为，我需要他。

《恰似你的温柔》的旋律在屋子里慢慢流淌，我端着我红色的马蒂尼酒走进“涛声依旧”，坐在卓尔曾经坐过的位子上，想着他那天坐在这里听歌的心情，一瞬间，泪落如雨。

但愿那海风再起，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卓尔，今生再不与你相约来世，我只求佛让你忘了今生，来世的苦，我愿独自去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