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遗梦

时间: 2005-11-24 00:00:00 来源:  点击: 0

深夜,窗外面漆黑一团,偌大的校园就是一座充斥着血腥和戮杀的魔堡。狂风,抱着冷冷的雨点用力甩在窗子上,噼呖哗啦像是恶灵大声厮咬着干枯的尸体。

今晚又将是一个无眠的夜晚,已约好几个网友在《魔兽世界》里的“月光圣地”打怪,练级,捡极品。

电脑屏幕上瑰丽的画面在明暗闪动着,此时,心里有点兴奋的慌,那是怪兽出没的山洞,一股强烈的神秘力量牵引着我慢慢前行……

网络游戏世界里处处充满惊险与刺激,时时刻刻可以让人体会到胜者的快感。在里面,你可以夸下海口,灭尽妖魔鬼怪,可以任意杀死你看不顺眼的人物,可以通过欺骗得到菜鸟们的装备,总之,你可以在网游中为所欲为而不必惧怕触及现实世界中的法律。做虚拟游戏世界中的盟主可能在别人眼中不算是一种成就,但对于我,就是凭借追求这种成就感让我度过了将近四年的大学生活。目前,做盟主也算是我最宏伟的目标了吧。

我们已经辗转到浓密阴森的森林里了,找寻那未知的邪恶神殿。我们穿林过道,不停搜索着。当来到月亮河时,忽然,一位名为“心灵行侠”的游戏玩家在对岸徘徊,引起我注意的并不是他所练的级数与身上的装备,而是“心灵行侠”这四个字!我停下,翻动着记忆的盒子,试图找到些什么。远方,像是有一本杂志,叫《心灵》,仿佛曾在某一年帮我度过人生中最为难走的一段日子。

我慢慢并且努力地回忆着,回忆着,凭着丝丝昏暗的微光在脑海里摸索,怎么会是她!?是她!曾给我以无穷的鼓励,曾带给我无限的希望,也为我在枯燥的日子中赐予无尽的快乐。莫名其妙的失落感一时之间缠绕着我,赶也赶不走。我停下手上的任务,让自己静一下再回去打怪,但慢慢地我却陷入沉思:有多久没有忆起她曾对我说的那些哲理故事了?有多久没有被那些人间真情所感动了?有多久没有让她为自己的心灵洗过澡了?有多久没有陪她读《心灵》这本杂志了?其实好想找个人诉说自己的事情,但我知道除了她以外,就没有人会听我讲的。我向来是个我行我素的人,现在的朋友少得可怜,就算有,也是那些酒肉朋友,怎么去倾吐。多年来积压下来的郁闷顿时全都涌上了心头,迷迷糊糊地,我想起了她过去的种种。

人人都叫她子蕾。

初三时,整个年级重新分成几个班,子蕾和我刚好分在同一个班上。在校里,我早就听说过她拥有天使般纯美圣洁的心灵,什么“三好学生”,“市级学习标兵”,“人间天使”,等种种光环硬往她的脑袋瓜上套。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无数英雄豪杰为之倾倒了。

与子蕾相处的日子久了,慢慢地,我也发现她那双水晶般的大眼睛是会说话的,而她那飘逸的秀发则像是落在水中的灵玉,在我心湖中泛起层层涟漪。但在当时,我很难表达自己对她的好感,因为在这一年,每个学生的家长都是用尽千般办法让自己的孩子能有个优越的,不受其它因素干扰的环境去学习,考上理想的高中。我的家长也不例外。他们整天对我说不要早恋啊,不要跟着社会上的小混混呀,好好学习考上重点高中之类什么的。可是,每次上课的时候,我都情不自禁地死死盯住她那黑色“瀑布”,然后在幻想的天空中自由翱翔。走神,成为我上课的唯一内容。

暗恋是懦弱的,我不要做懦夫!我对自己说。一天晚自习上,我刚到教室就立刻避开其他同学的眼光,直接把手上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情书塞给子蕾。但不等她反应过来,我就已经走出了教室门口,头也不回。我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也许,这就是感情的第一次冲动吧。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赶到教室,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回复我的。我屏住呼吸,伸手放进课桌的抽屉里,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从课桌里取出一精美信封!我迫不及待把它打开了,然而,上面只写有一句话:我们都是有着纯真心灵的小鸟,我也很想和你一起飞翔到小山间,去看那浪漫的日落,然而,我们又都有一双被束缚了的翅膀,所以我们现在只能是朋友。我当时根本不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什么,我对这样含糊的话一点也不能接受。其实,我也应该想到,像我这样的人,凭什么让别人去喜欢!但我并没有因为这样就放弃,毕竟我们是朋友了。于是我等,一天一天地等,因为我相信我会等到我们相爱的那一天。在等待的日子里,我们有开心的事情就一起分享,遇到不开心的事就一起发泄,随着时光的慢慢漂移,我们已是很要好的朋友了。

平时,子蕾很喜爱读读书写写文章。在一些报刊上,她也发表过不少文章,每一篇我都看了,她写的东西总是带点忧郁,我不是很懂。她曾经告诉我,她以后想当一名出色的作家,把人与自然的感情用笔筑起长桥,彼此交流。每逢周末,她都会到书店里逛逛,享受一下那里的闲情逸致,而我每次都会在她身边陪着她。她喜欢看一些有关人生哲理、人性、人与自然的书或杂志。但我怎么也与这些东西建立不起感情,有时候她看见我发闷,她就会抓住机会讲些她自己认为很有道理的故事给我听,还整天向我推荐《心灵》这本杂志,其实我只是表面上应和而已,心里并不懂。而每次,当她讲完这些,她都会拍拍我的脑袋,一本正经对我说,明白了吗,小弟弟?然后她就一个劲儿地笑起来,笑得很好看,真的,就像传说中的顽皮小天使。我喜欢她笑的样子,很纯,很真,很美。

然而这一切很快就过去了。上天跟她,也跟我玩了个玩笑,一九九九年二月六日早上,在她骑车上学的路上,一辆无情的大货车,在天地幻灭一瞬间,夺走了她那年轻的生命,夺走她那美好的梦想,也夺走了一个男孩的灵魂。在得知噩耗的那一个晚上,我失眠了。她送我的那个粉红色枕头成了我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也是在这房子里肯听我讲心事的唯一一位朋友。泪水也不能满足我对她的感情,于是我作了一个决定,执笔写了一篇关于我们的文章作为对她的祭文。那文章好长,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二字,题为《囚鸟》。第二天,我把那篇文章寄到本市的一家大型杂志社,那是我第一次去投搞,我只是想把她还未有实现的梦想让我们一起去实现。那晚我用尽了我所能用的词语去表达我内心的爱与痛,那是几乎不带修饰的语言,想到什么写什么。但那篇文章终究没有发表,我也知道它也不会发表的,平时的我连写字都没有多大兴趣,根本不知道写一篇文章是怎么回事,表达能力也有限,终究是我的无能为力。没有她在身边,我选择放弃写作。

后来我用一个心形的黑色盒子把那篇文章和她回复我的那封信装起来,放在自己身边,至今,它还静静躺在我房间紧锁着的书桌里。

自子蕾离开以后,我一有空就经常跑到我们以前去的那些书店看书,也常买她推荐给我的那本叫《心灵》的杂志。可是,又能弥补什么呢?确实,不能弥补什么,但我还是坚持!曾在无数个夜里,我翻看了一遍又一遍《心灵》,发现里面的文章有的确实是感人,有的文章确实是非常有道理。如,人的一生就好像一次短暂的旅程,所以,遇到了美丽的景致,不要有太多的留恋,而错过了,也不要有太多的失落。时时,我会错觉她还是在我身旁,讲着那些人生哲理,偶尔拍拍我脑袋,笑一笑,不断鼓励我,叫我向前。而每次都是以为自己脸上涂一抹泪痕而告终。但最后我还是决定,化悲痛为力量,好好读书,为她,也为我!

时光缓缓淌过生命之长河,慢慢地,我也从痛苦中走了出来。只是,每次看《心灵》,我都会想到她,但心比以前平静一些了。

在子蕾离去的那一年,我接到了省里一所重点高中发来的录取通知书。心里一下子就开阔了,以为自己会比以前更加努力,也一定会再次拾起她那个曾遗失在天堂里的梦。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在读高二时,我加入了帮派了。这是从我认识狼不久开始的。那天,我正在天堂网吧里上网,突然,有三,四个小混混来到我跟前对我说,他们想弄点钱花花。我对他们毫不理睬,继续在网上找资料。他们走近了些,把我围起来,一个“高个头”清清嗓子发话了,朋友,破财免灾呀。而我的回答是,斜着眼睛轻视地瞟了他一眼,没说话。此时,有一个“红发怪”好像吃错了药,二话不说,就狠狠地一脚踹在我背上,我立即失去了平衡,撞在电脑台上。霎时间,我怒火中烧,刚想一拳甩过去。就在那时,狼出现了!他抓住我的拳头叫道,别!那帮人只是木然,随后,我听到怯怯几声,七哥,七哥,你认识他啊。他是我堂弟,狼说。那帮人脸色顿时像铁一般青。以后,谁敢欺负他就是跟我作对,听到没有,狼有点恼怒。是,是,他们几个拍拍屁股溜走了。我觉得狼很讲义气,狼觉得我很像他家乡里的堂弟,就在上天这样的安排下,我们做了朋友。

后来我才知道狼是加入了帮派的,在帮会里排行第七,道上人都叫他七哥。其实,狼是与我同一年出生的,由于在道上混出了名堂才有了七哥这样的叫法。他不让我他叫七哥,而是叫阿狼,因为他堂弟就是这样叫他的。狼不是一般的小混混,他不会无事找碴,只是有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狼是在市里某所中学辍学的,至于是什么原因让他辍学,他一直都不肯对我说。只是我觉得,狼懂很多道理,头脑也很冷静。狼分明就是一块读书的料!我敢说,如果狼肯读书的话,他将来一定是一位赫赫有名的成功人士。

当时,我没有认真去想加入帮派与不加入帮派有什么分别。帮派也有狼这样的好人,想当然,帮派也会像人那样有好坏之分了,只要自己的心是好的,就可以万事无忧了,于是,糊里糊涂地,我加入了帮派。我跟的是狼,所以每天我都跟狼在一起,打点帮里的生意。其实,现实的帮会并不像电影描述那样的黑帮,整天在嘶杀,争女人,占地盘。在这个帮会里面,有个规矩我们必须遵守,不准接近女色。帮里人也会有很多空闲时间腾出来,聚在帮会开的酒吧里,一起吃喝玩乐,数着过去种种,称英道雄。而狼和我更多时候会到拳馆里练习打拳,或者到近郊公路上飙车。而令我有点吃惊的是,他也很喜欢《心灵》这本杂志,在他住的那所公寓里,我发现了满满一堆。但不管怎样,狼是我那时最要好的朋友。

子蕾啊,如果你在天堂听得到的话,请你不要怪我和狼在一起,在那时,我真的找不到一位像狼这样,能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好朋友了。其实,他也很像你,每次在我情绪低落时,他总会在我身边鼓励我。有时,他也会引用一些哲理故事开导我,居然被我听懂了!如果没有他,我那时的日子一定不比认识他以前灰暗。狼是好人。

高三那年,由于就要参加高考了,再之,学校和家里都有形无形地给我施压。我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退出那个帮派算了。一天,我找到了狼,问他可不可以让我退出帮派,他犹豫了许久,说,包在他身上。就这样,我离开了帮派,再也不用偷偷背着老师为帮里做事情了。我的生活在离开帮派的那天起慢慢变得安静起来。帮会里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找过我的麻烦,我想是因为狼,才能让我如此轻松地从帮派里走出来。尔后,我曾多次到狼住的那所公寓找他,但他像是在世上蒸发了一般,无声无色地消失了。后来听以前的朋友说,他被警察抓了,关了起来,也听有人说,他被帮里的人撵了出来。但任凭我怎么打听,也没有能够找到他,日子久了也就不再找了。没有狼的日子,我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

在准备高考的日子里,心里闷得发慌,天天做那些没完没了的练习题,而且每隔一个星期就有一次摸拟考试。人人都折腾得快要疯掉了。

偶尔,在失眠的夜里,会想起子蕾的样子,但已经是像风吹日晒后斑驳老墙上的茶迹,淡得可怜。她的那个梦想也像被卷进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慢慢浸没在茫茫题海中。

不知是上天对我眷顾,还是子蕾在天堂为我默默祈祷,我考上了外省的一所大学。心想自己在大学毕业后,就可以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带着子蕾的梦想一起高飞,高飞。

有人说,大学校园是一个被理想化了的小社会;有人说,大学校园是圆梦者的天堂之都;有人说,大学校园是陶冶情操的好地方。但在大学的日子里,我感到了人情的冷暖,感到了事情的反复无常。什么理想的社会,什么天堂之都,什么好地方,我呸!我只觉得自己好孤单,在这个陌生的校园,我渐渐迷失了方向,我根本连自己在追求什么都不知道!我喝停了自己前行的步伐,我到底想干什么?

但地球不会因为你的停下而停下来,日子还在机械地重复着。我感觉自己像是荒漠中的一粒沙子,风来了,扎头就埋进那枯渴的沙堆里;风走了,就又探出头颅,顶着烈日渺茫地等待甘露的恩赐。

在大学四年以来,我等到的是什么?是一代又一代空前的网络游戏!

我不敢对别人说自己是一名工程力学系学生。但相对于那些整天对着数理化公式发愁的同学来说,我是幸运的,毕竟,我是一位网络游戏世界的高级顾问了!

其实我更想变成一只可以在天空自由飞翔的小鸟,呆会西,呆会东,不用想,不用愁,快乐自在,自得其乐。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变成了一只小鸟,我也不知道自己能飞得有多高,飞得有多远。

电脑屏幕上,网友们的消息已如洪流。我没有理睬他们,而是关了电脑,跳到床上睡觉。扎进温暖的被窝,隐隐约约,我看见了子蕾,她和我一起躺在油油的草地上数着星星,我问她,天空什么时候最美?她说。

天空?当然是在晴朗的夜里最美啰,那时呀,深蓝色的夜空没有太多的云,很高,很深,很阔,还有许多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很宁静。躺在露天的地方,感觉自己像是被整个夜空拥抱着,尔后,一阵阵微风吹来,好舒服,好轻松,令人昏昏入睡的,也吹来许许多多的遐想,呵呵。望着她会有些感动但也有些伤感。感动的是,觉得她很美丽很自由而且永无止境;伤感的是,看着她会想到时间流逝的飞快,过去的已经不再……一切一切,而将来也会很快的到来,我不知道那时我会得到什么,但我肯定知道我将失去什么……然而,晴朗的夜空永远都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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