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旧梦

去夫子庙时已近傍晚，牌楼上"南京夫子庙"几个金字在暗红色的牌楼上闪亮。"状元楼"酒店高大的房子，屏风般地屹立。华灯初上，店铺的堂前檐后，到处是闪亮的灯。山墙和屋脊上的霓虹灯，勾勒出整个房屋的形状，在黑色夜空的衬托下，一派歌舞升平。

目前秦淮河热闹的中心在"夫子庙"。我说"孔子的庙不是在山东曲阜吗？"看门的服务小姐报我以木纳的脸："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进门，大成殿前阶上，有云龙石浮雕，在灯光映照下很是突出。殿前塑有孔子的约四米高的青铜像。殿内孔子的大壁画从殿顶挂下，像前放着象征他高雅的钟、琴、篌、编磬、鼓等乐器。四壁有反映他当年活动情况的壁画。像旁一块扇形的木牌上写着："职使乘田"四个字，有解释道："孔子年轻时，曾担任管理畜牧的乘田小官，由于他认真负责，所以年年牛羊肥壮，不断繁殖增多。"在历代统治阶级的宣传下，孔子是神，看了这块小牌，觉得他还带点人气。大殿内同时也展出雨花石珍品，花纹肌理变幻美丽。雨花石是南京人的骄傲，因而南京也有了不少玩石者，以"石痴"自乐，赋石头以品格和灵性。

夫子庙前，有游船出租供游秦淮河，是那种鹅形的玻璃钢船，完全没有古味。从夫子庙到"文源桥"，是秦淮河最精彩的地段。我在河边的一个近水小亭，要了一杯茶。这里能看到秦淮河里七彩的、如金蛇般丝丝游动的灯影，夏末初秋，三三二二的游人在身边走过，皆不出色，临座有几个苏北响水口音的年轻人，正呼吆喝六地在打牌。

不禁有点失望了。旧时秦淮河素以"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问闻名。十代繁华，文采风流，甲于海内。在我的想像里，秦淮河该是一条浆声哎乃、画舫来往、酒旗低迓、靓女如云的地方。要知道，这可是一条秦淮万古多情水，从秦始皇东巡金陵，开凿河道，破除王气，引准水北流入江算起，距今四百多年一直在流淌的水啊。

也许，这是没有了李香君、柳如是、董小宛、陈圆圆、寇白门、卞玉京、顾眉生、马湘兰的缘故吧。这些消殒的香魂至今还在南京吗？忽然希望电闪雷鸣，风雨大作，赶跑所有的游人，这时，小宛的香魂也许会再现，伊伊亭亭袅袅而来。"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分影照婵娟。"这是孔尚任《桃花扇》中的名句。"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这是杜牧名传千古的绝唱。时过境迁，我再也找不到那个粉色艳艳的秦淮河了。

历史上，与秦淮有关的名人故事太多了，我国古代的大书法家王羲之父子就出生在秦淮河畔，王献之当年迎娶爱妾桃叶之处，今仍有桃叶渡之称。画圣顾恺之家住秦淮河畔，今武定桥西。张僧繇"画龙点晴"的故事，即发生在秦淮河畔的乌衣巷。李白七下金陵，写有《金陵酒肆留别》等不少吟咏秦淮的诗篇。刘禹锡、杜牧、李商隐，陆游都写有关于秦淮的诗。北宋的变法革新家王安亡石曾寓寄金陵。李清照的："……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辛弃疾的："我来吊古，上危楼赢得，闲愁千斛。虎踞龙盘何处是，只有兴亡满目！"以及"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搵英雄泪。"都写在南京。朱元璋开国南京。《西游记》《红楼梦》的作者吴承恩、曹雪芹都曾寄迹秦淮岸。秦淮八艳的故事，更是风情艳绝，令后来者艳羡不已。

是古代的秦淮河比今天的更丰富多采吗？也许是的---回忆常把发生在它身上的故事浓缩，去其糟粕而留下满目珠玑。它的额上写满了锦绣文章。

不管怎样，我还是喜欢秦淮河的，看着满街越来越多的游人，我想，它充满了人气。毕竟是一条现实的活生生的河啊。虽然没有才子，不见佳人，但平平淡淡地逛街，平平淡淡地人看着人，平平淡淡地跟商贩们讨价还价，也是一种乐趣，一种"平淡"的故事---今天的故事，如果明天来写，也许也很美丽。花二元钱，买了一柱印度藏香，边闻边走，心情渐渐开朗起来。夜渐深，秦淮河的灯光，似乎越发明亮，抬头看看，满街的霓虹灯，竟映红了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