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握不住的就是命运

采写：记者小叶桉

讲述：张米汤（化名）

文化程度：本科

时间：2004年10月25日

地点：红色恋人茶馆

张米汤进来的时候，在门口略一迟疑，便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径直朝我走来。他的脚步里透着一种坚毅和自信，在我的面前拉开一张椅子便坐了下来。我很诧异，便问他，这里这么多人，何以能如此准确地找到我。他笑着说，“这里人虽多，但单独在坐的就只你一个。”我也笑了，谈话就在愉快的气氛里进行。在开始谈他的初恋之前，张米汤对他的前半生进行了总结，他说，有三件事，三段时间影响了他的一生。这是第二次，时间是一天。

相遇校友

那是1991年的一个秋夜。我们的张米汤已经从军校毕业三年了，时年24岁，在湖北随州某部任排长。在事业有了一定的基础之后，他便央求他的同乡介绍对象。于是那天他和他的同乡请假来到了江陵医院。他同乡的表妹在这家医院里当医生，给他介绍的是今晚当班的一个护士。在来之前他们都已说好，大家都不说穿，互相见见面，如果基本满意再进一步谈，这也是那个年代介绍对象的一种常用方式，免得大家都尴尬。谁知那个护士不在，他的同乡和其表妹拉起了家常。在百无聊赖之际，张米汤便向医生值班室的一个女孩子讨水喝。女孩子个子不高，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穿一身洁白的医护人员服装，正在看一本医学方面的书籍。在勉强喝下用注射液瓶装的水之后，他们便聊了起来。

张米汤问她：“你是这里的医生？”她摇了摇头。

“那你就是护士？”她还是摇了摇头。

“看来是医院的领导了。”她忍俊不禁，还是强忍住笑，仍然摇了摇头。

这回轮到张米汤疑惑了，她明明穿着医护人员的服装，既不是医生，又不是护士，这不可能啊。

“哦，我知道了，我猜出来你的身份了！”

女孩子嫣然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终于开了金口：“那你说说看。”

“你是这里的病人。”

“你才是病人呢！”女孩子有些愠怒了。

“那你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

“我刚从天门卫校毕业，在这里实习。是一名实习医生。”

玩笑开过后，他们便显得熟悉起来。在闲谈中张米汤得知，他们不仅同姓，还是校友，都曾在纪南中学读过书。谈起母校这几年的变化和相熟的老师，他们之间便觉得亲近了许多。尔后，又谈起各自的家庭，他们所在的两个村庄相距不远，只有几公里。张米汤隐约听老人们讲过他们张姓大族在那一带的分布情况，既然大家同姓，或许还是亲戚。他把这些话对她说了，还说，说不定你还比我小一辈，应该叫我做叔叔呢。女孩子认为他又在占她的便宜，自然要和他进行争论。这种争论自然是没有结果的，在问清她上班的时间表后，他们约好第二天再见面。

张米汤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说，那女孩嫣然一笑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地打动了他，她叫芙蓉（化名），一个很美的名字。他又说，他本想和她开个玩笑，让她叫他叔叔，哪知道果真不幸被他言中，他们真是远房亲戚，但早已出了五服。这也是后来导致他们分手的原因之一。

第二天晚上，张米汤又到了医院，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芙蓉虽然仍在值夜班，但对他已是冷若冰霜，还说她年龄太小，不想现在就谈恋爱。原来芙蓉第二天才知道张米汤是来相亲的。先前那个护士虽没有见到他，但听说人还不错，又是年青军官，还是想见见面。芙蓉知道这件事后，便极力回避张米汤，担心大家都是同事，她又是来实习的，对自己影响不好。张米汤找了她几次，芙蓉都避而不见。张米汤虽然心已有所属，但顾及到介绍人的面子，还是和那个护士见了一面。芙蓉听说了这件事后，对他更加冷淡，见到他的面，不是冷言讥讽，便是扭头就走，不想搭理他。

张米汤的假期眼看就要结束了，可事情还是没有一点眉目。那天，他在医院门口等候到她，骑着自行车跟着她，从荆州城一直到了两村交界的地方，还是没头没脑的跟下去。

芙蓉停下了自行车，说道：“怎么？还准备到我家里去啊？！”

“我，我……”张米汤嗫嚅说，“我是真的喜欢你，那些都是误会。”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还小，还没毕业，你不要老缠着我，好不好？”

张米汤痛苦地抬起头，毅然决然地说：“既然你看不上我，我也不会永远缠着你的，我也有我的自尊。明天我就回部队去了。”

鸿　雁　传　书

回到部队之后，张米汤又投入到紧张繁忙的军旅生活中去了，他被抽调到新兵连去当新兵排长，新兵连是临时组建的，训练和生活条件都不太好。要在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内，把一群青春热血的社会青年训练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其难度是可想而知的。训练虽然紧张繁忙，但在夜深人静之时，想起这次美丽的邂逅，芙蓉那纯真甜美的笑靥，总是令他无法忘怀，在寂寞的冬夜里难以成眠。经过了近一个月痛苦的折磨，张米汤想我不能就此放弃，人生就应该去积极争取。于是，就大胆地给她写了一封信。在信中，张米汤不再提出交朋友、谈对象的话题，而是作为一个校友，作为一个老乡，向她道歉，对在这次假期中给她造成的不好影响向她作出解释，希望能保持一种纯洁的友谊。

在忐忑不安中等待了漫长的时间，在他已经不再有任何指望的时候，突然之间接到了她的一封回信，那种欣喜欲狂的心情真是无法用笔墨来形容的。当天晚上恰逢停电，他伏在床沿，点着一支蜡烛，给她写回信。在信中，张米汤写道：“此时此刻，已是夜深人静，我的新兵战士们，在经过了一天的训练后，早已疲惫不堪，都已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我的四周是鼾声一片。我在微弱的烛光下给你写信，心中充盈着一种莫名的物质，我想那就叫做幸福，如果信纸上滴有蜡烛的话，那就是我掉下的幸福泪珠。”新兵训练了整整三个月，在这三个多月的紧张、繁重、艰苦的生活里，张米汤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给她写信。通信的频率很高，几乎每周都能收到她的回信。在信中，他们谈家庭，谈学校，谈人生，谈理想。张米汤还清楚地记得，他曾经这样写过，“我的童年是幸福的，无忧无虑。少年时因母亲去世而孤苦。青年时代生活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一切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奋斗，去努力。从一个对社会和军队一无所知的新兵，到一名在军校求学的学员，从而成为一名光荣的最基层的战斗指挥员，我在我这八年的军旅生涯里，充分感受到了奋斗的乐趣，一个人孤身在外，经历了很多的东西，备尝生活的艰辛。虽然军人的身份是很特殊，但毕竟也有普通人的感情，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找到上帝给我安排的那一半，相亲相爱地共度一生。

阴差阳错

新兵训练眼看就要结束了，张米汤虽然和芙蓉通了不少信，但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未最后明确，还处在一种非常微妙的关系之中，张米汤不由得心急如焚。他给芙蓉写了一封信，告诉芙蓉他准备请假回家过年，希望能够在春节时两人见见面，但愿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张米汤带完新兵，回到了自己的老连队，向上级请假回家休假已得到批准，准备在腊月二十五回家过年。谁知，腊月二十三的那天，他的姐姐出差经过随州来看望他。连首长决定让张米汤提前一天休假，这样，张米汤和他姐姐一起回家了。走之前，他始终没有接到芙蓉的回信。

张米汤说，命运真的可以捉弄人，他们之间的缘分就在这阴差阳错之间错失。我休假回来，才听战友说，我刚走的第二天，芙蓉的信就到了。看完信，张米汤后悔不已。芙蓉在信中，邀请他在正月初二到她家去。按照荆州的风俗，过年时，初一拜父母，初二拜丈母，初三会朋友。她在信中邀请他初二到她家去，是最明显不过了，是明确了他们之间的男女朋友关系。他说，我今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及时看到这封信。

在他休假的期间，他的亲戚朋友到处给他介绍对象，他把芙蓉的情况给家人讲了，因为两个村子相距很近，他的家人一打听，才得知他们都属一个家族，芙蓉还真的比他小一辈。在知道了这个情况之后，张米汤的家里人便极力反对他与芙蓉保持这种关系，说两家虽然已在五服之外，但老一辈人还互相走动，你们辈份不同，将来会有很多尴尬。张米汤当时还以为没有得到芙蓉的青睐，还只是与她保持着一种普通朋友的关系，也不知她心里是如何打算的。他们之间究竟能不能进一步发展关系，内心苦恼之极。

张米汤迫于家庭压力，只得跟亲戚介绍的对象一个一个地见面，但都不感兴趣。直到遇到一个沙市的女孩，才勉强确立了一种恋爱关系。

短短半个月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张米汤回到了部队，又收到芙蓉的来信，在信中，她质问他：“我把我们之间的关系都和我的爹妈讲了，谁知你过年时不来，害得我丢尽了脸，更可笑的是，你竟然派人来调查了解我的情况，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张米汤给她回信反复解释说，他春节是回家了，但没法去她家。由此产生了更大的误会，最终他们还是分手了。

张米汤平静地说，我之所以把十几年前的事情讲出来，是要向她说一对不起，是我有负于她。事隔多年，如果有缘见面的话，这一声对不起要亲口对她说。我最衷心地希望她生活得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