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也会幸福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张爱玲《爱》

曾经有一段时间喜欢泡聊天室，每日在各个聊天室中闲逛，每每总是和网友闲聊便罢。网络的虚幻总是让人有些捉摸不定，所以我从不深入交往，轻轻地来，悄悄地去，周而复始。在网海中已游弋一段日子，初上网时的狂热在时间的磨砺下慢慢演变成了一种习惯，习惯于闲暇时分在网海中徜徉，却只如蜻蜓点水，波澜不兴。

一直相信缘份存在于世间，就像一个宿命论者执着地相信冥冥之中上天已经注定了一切。缘份是什么？我曾经很是深深地思考了一阵子，却苦于找不到答案。我从不知它因何而来，更不知它因何而去？直到有天我看到张爱玲《爱》中的那段话，突然发现缘就是如此，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的邂逅，就如同我与他的相遇。

初识牛牛，是在网易的一夜情聊天室里。聊天室里人满为患，都市饮食男女畅所欲言，或暧昧，或温情，或故做矜持，或风流洒脱。我早已想不起当初相遇时彼此的网名，想来那也是无关紧要的事儿。每天有多少人在网上蒸发，又有多少人在网上重生呢？在网络上我从不刻意与谁交往，虽然上网有段日子可是网友却寥寥无几，连QQ的安全设置都是“不允许任何人把我加为好友”。事过境迁，关于那次相遇的印象已经淡了，只记得他说他不喜欢和小孩子聊天，于是谎报军情告诉他我已经结婚了。那天聊到很晚，末了他感慨地说，好久没有这样不愠不火的聊天经历了。我又何尝不是呢？下线的时候我第一次主动问网友要了QQ，并给他留下了我的信箱地址。

那个时候我的QQ每天都挂在线上，QQ里全是朋友或者同学，若是遇上便来句淡淡的问候或者和他们拉拉家常。之后便习惯地泡聊天室，并不是定要和谁聊点什么，聊天室里有太多浪漫的开始，每个开始都会有一个或凄楚绝美，或缠绵悱恻的动人故事。我无意成为故事的主角，终日安于做别人故事中的风景，也颇有些怡然自得的潇洒。

再次与牛牛交流，便有些刻意而为了。我习惯把一些东西存在QQ的“个人设定”里，这样便于我的查找，他给我的QQ号码也存在里面。在一次修改个人资料的时候，我忆起了他，然后把他加为了QQ好友，他的网名很有趣，跟一个足球明星的名字有点类似，只是前面的姓不同（如果前面的一个字也算姓的话），我想这多多少少是个有些幽默风趣的人吧。

加他之前我把自己的个人设置改了个面目全非，我想要重新认识他，更主要的是在聊天室里的谎言不知如何去圆。没想到百密一疏，忘记了把信箱地址删去，轻易地就被他发现是他曾在聊天室聊过的朋友。佛家说什么东西都有因果，一切结果都是因果的循环。果然如此，为了圆一个谎言往往需要再说更多的谎言。我只好继续自己的谎言以已婚的身份和他交往，其实那个时候我只是在恋爱。

时间的洗礼可以使一个人变得成熟，我知道自己并不成熟，但是我一直热衷于和成熟的人交往，我以为他们能告诉我更多，所以我常去成人聊天室，却很少与sex有关。只因为我觉得在那儿遇到小孩子的机率相对要少。

我从未遇到如此的网友，每每和他聊天都是欲罢不能，很多地方总能引起彼此的共鸣，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给我从未有过的欣喜。对于他，我总是觉得相见恨晚。从聊天室到QQ，从E－mail至短信，每一次的交流都让我回味良久，以致于每一次分别的时候我都渴盼下次的相聚。

可是越是和他亲密，我的担忧越多，恐惧越甚。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他，对于未婚的事儿，我不是故意要骗他。我所担忧的根源已经不是是否已婚的事儿，而是衍生出的一种真诚与否的态度问题。从小到大，我最讨厌的事儿就是朋友骗我，再不幸的消息，我也希望别人能真诚告诉我，我想我不需要什么善意的谎言，对我来说那只是欺骗。也许这样的想法有些偏激，可是从小皆如此的观念已是根深蒂固。正因为自己如此地讨厌被欺骗，所以一直担心事情终有一天会无法收拾。他是那么真诚地对我，可我却欺骗了他。是坦诚告诉他？还是继续这个错误？我该如何选择呢？我曾经设想过坦白后的种种结果，归纳起来无非是两种：一种是他原谅我，前事不究，依然是好朋友；另一种是他不原谅我，从此互为陌路，相忘于网络。前一种当然是我所期盼的，可如果是后一种结局呢？我又何从何去呢？

我曾经在网络前徘徊，曾经矛盾不已，自责万分，每每话到嘴边，甚至已经把字打在QQ上，临到发出的一秒，却失去了勇气。想来那个时候的感觉一直是在担忧中快乐，在快乐中担忧。网上和他相遇的次数越来越多，感情也日复一日地在彼此心中沉淀、积聚……虽然网络是虚拟的，可人的感情是真挚的。我们分享彼此的快乐，分担所有的不快。每次和他在一起都很开心，唯那个谎言一直是我心中的痛。终于有一天，我深思熟虑之后给他发了短信，期望自己的坦白可以争取宽大的处理。那条短信对那时的我来说很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事实的结局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居然没有生我的气，想来是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与我等小女子计较。压抑我心底已久的巨石刹那间化于尘埃，只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对我来说那应该就是初识不久时最惊心动魄的事儿了。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相遇。那么我和他呢？我想我们是前世的一个圆，是彼此遗留在前世的一段弧。我想我曾跪在佛前祈求了五百年，五百年的祈求，只为了能穿越生生世世的轮回和他在今生相遇，只为了能和他在今生共续前圆……不然为什么老天偏偏将他赐与我而不是别人呢？

你宁愿这样关心他，总好过你们在一起而有天会分手。你宁愿做他的朋友，彼此不会吃醋，才可以真的无所不谈。特别是这样，你还是知道，他永远会关心你的。做不成男女朋友，当他那个特别的朋友，有什么不好呢？你心中的这个特别的朋友？是谁呢？

－－－－－《在你心中有这么一个人吗》

有一种感情我们把它称之为第四类情感，这种感情发生于异性朋友之间，比友谊多一分，比爱情少一点。牛牛曾经发了篇文章给我，它恰到好处地诠释了第四类情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情感的堆积，牛牛在我心中的重要性一天比一天更甚。我时常牵挂异乡的他，希望他每天都过得幸福、开心。我深爱自己的男友浩，也快要和他步入婚姻的殿堂。我常常在他面前提起远方的牛牛，告诉他牛牛是一位多么让我引以为荣的朋友。浩只是笑而不语，他总是如父兄一般关心我，纵容我，有时却也像个孩子一般让我无可奈何。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他尊重我，给我很大的自由空间。认识牛牛以后我几乎不怎么泡聊天室了，上网也只是看看新闻，玩玩游戏，QQ上的朋友也没有怎么增加，其间只有几个过客。知音如伯牙、子期一般，总是可遇而不可求。人们总是马不停蹄地寻觅美景，当遭遇美景的时候却又总是与它失之交臂……我不想一味地在过程中追逐，既已得到了最珍贵的，我还找寻什么呢？

“蒹葭，许我一个未来吧！”浩的求婚颇有些徐志摩的味道。我憧憬举案齐眉的日子，没多久便和他共偕连理，婚后的日子恬淡而平实。

而牛牛在我的生命中，从不曾离开。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和浩的宠爱。我一直认为，爱便如天上洒下的花瓣雨，上帝把花瓣公平地洒向每个人。有的人接着了；有的人接着却又错过了；有的人终其一生却也没有接住一次。而我想必是拥有最多花瓣的人吧？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浩是如此爱我、疼我；牛牛又如此怜我、懂我。人生如此，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在网上，不必借助眼睛而是借助心去看人的时候更容易让人动情。我和牛牛都很清楚地明白第四类情感对于我们是最佳的状态，我们相约努力去维持这样一个状态。人心是难以控制的东西，可是，有些事情只要不是刻意触碰，它就永远都不会发生。他告诉我只要心里有这样一道人为修建的墙就不会轻易偏移轨迹。

如果我占有了天空和满天的繁星，如果我占有了世界和它无量的财富，我仍有更多的要求。但是，只要我有了她，即使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一块立锥之地，我也会心满意足。

－－－－－泰戈尔《爱者之贻》

理智之于感情往往是不堪一击，爱一旦爆发，便如万马奔腾，万堑瀑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等我发现没有一日不想他的时候，或许已经爱了很久了，心里那道人为修建的墙只如马其诺防线一般。我一直不相信永远，我告诉自己没有什么东西是亘古不变、地老天荒的。时光在走，斑驳了情深意重的前尘旧事，终究是一笔勾销，俩俩相忘。可是最近和他聊天的时候，我使用“永远”这个词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属于我们最精彩的瞬间。我一直在尽量地克制自己，牛牛也曾告诉我，“精彩网上生活只能是在精彩现实生活的基础上”。我知道网络只如饭后的甜品，永远代替不了正餐。人是现实的动物，网络虽美却只如海市蜃楼一般永远也无法触及。可是知道这一切又有何用？这些能阻断我对他的思念吗？能让我不再日思夜想，不再辗转难安吗？情到深处，对他的思念如一杯蚀骨的毒酒让我倍受熬煎。每个夜晚，我已经习惯想着他入睡，我告诉自己快快入眠，因为我渴盼在梦中与他相聚，渴望被他呵护，被他拥抱，渴望枕着他的臂膀入眠，而这一切，只能在梦中实现。

长沙与重庆，只有区区数千里之遥，可是之于我们，却是生生世世的距离。我时常在彷徨在矛盾，明知道没有结果，明知道保持一个距离对大家都有好处，明知道……可是我为什么放不开，为什么做不到？为什么明知道有那么多不可能，我还要这般动情？为什么我要爱得这么深，爱得没有了自我，爱到每分每秒心里想的都是他，为什么明明爱了，却还要欺骗自己？我不愿再用第四类情感来欺骗自己，我知道给自己找个安慰也只是徒劳。在这世上也许你可以很轻易地欺骗别人，可是谁能骗过自己呢？但我又能如何呢？我很无奈，为什么有些问题明明没有答案，我还要执着追寻呢？人生中最痛苦的或者就是这样吧，明知道没有结果，却苦苦地恋，苦苦地爱，苦苦地苦了自己，却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早已没有了只在乎曾经拥有的洒脱，于是告诫自己不要迈出那一步，yes or no不是我应该想的问题，可是感情已经作出了选择。傻傻地笑自己，在感情面前，理智又能如何呢？

如果能亘古地持续这样的感情，那么，欺骗自己又何妨呢？如果能一生一世地这样走下去，如果在整个生命中有他陪着度过，那么，我又何必奢求太多呢？笑着宽慰自己：其实这样和以前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对他的思念随时间的流逝而累加，只是会在每天起床的时候习惯地想他，只是会在每晚入睡前猜猜他今天是否快乐，只是会在心中对他更多一分牵挂……

如果我占有了天空和满天的繁星，如果我占有了世界和它无量的财富，我仍有更多的要求。但是，只要我有了牛牛，即使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一块立锥之地，我也会心满意足。可是这是我今生永远无法实现的痛了。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晏殊《浣溪沙》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人生总是有种种的遗憾。我想我的遗憾在于，爱他却不能和他相守。纵使相守又如何呢？人生不止是爱，还有沉甸甸的责任和义务。牛牛一直都比我理智，也比我更明白取舍的道理。

有个朋友曾对我说，“网络毕竟是网络，它不是你的生活的全部，有些东西是我们必须放弃的。人生也是这样，我们总是在等待，总是在追求，总是在放弃，不停地往返和轮回，总是没有终止的时候。所以，得到的时候唯有珍惜，如果尽了努力还是失去也不必过份强求，如徐志摩所说的那样，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她的话给我很多启示，也更让我明白怜取眼前是何等的重要。

相见不如怀念。能有一份记挂，一份默契，一份淡然的浪漫，横亘于爱情之外，我们常常会为此心动。也曾想：如果真的和他在一起，未来会怎样？爱身边的他，不能伤害他，也不能放弃他；爱心底的他，不能得到他，也不能覆灭他。只是，鱼与熊掌不可得兼，我们都明白，但美好的会让我们醉一生。

我想我们都会尽力控制自己的情感，用理性代替感性。毕竟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家庭。在爱情面前，我们是不同时空的“X”，纵使交集，却不是彼此的终点。正因为如此，我们更明白惜取眼前，珍惜现在的重要。每一次的聊天记录我都细细整理，期望有一天怀旧也能感到幸福。

是不是真的有轮回三生呢？是不是今生的因，注定是来世的果呢？我不知道，我想我一生也无法得到这些答案，可是这已经不重要了。来世的事儿谁能预定呢？我只想今生好好地珍惜他，纵不能做他偕手白头的爱人，那么，做个知己红颜，我已经满足了。我只希望能这样一直生活在他的生命里，不奢求永远，到我生命结束的那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