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一轮圆月

季节的更迭总是那样有条不紊，白露之后便又到了令人悠然向往的中秋佳节。月饼我是不感兴趣的，却因了那夜清朗澄澈的月色总能触动我们记忆中最温情地一部分，哪怕“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这个中秋节我也要过的。一个人在月下拣拾往事，往事却在回忆里沉淀了旧日容颜，一如那夜的月光温馨纯美。

19岁那年的中秋节，我第一次尝到了醉酒的滋味。那天我们一家人坐在自家小院里吃团圆饭，从不让我沾酒的父亲忽然对我说：儿子，咱爷俩喝两盅。我感到非常惊讶，我说：爸，我不会喝呀。父亲说：我叫你喝就喝。你也不小了，喝下这杯酒你就是男人了！听到这句“喝下这杯酒你就是男人了”，我满身豪气：喝就喝！于是一仰头把大半杯白酒咕咚咕咚倒进了肚子。那晚的月光非常的清冽剔透，可我还没来得及欣赏，就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吐得翻江倒海了。后来才渐渐明白，这是父亲以喝酒的方式在暗示我已经长大成人了。也因了父亲这句“喝下这杯酒你就是男人了”，尔后，我也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每每卖文之钱，以偿沽酒之资。

父亲的那句“喝下这杯酒你就是男人了”似乎也成了我后来生活的宿命，因为你是男人，你就得背负一切，因为你是男人，你就得撑起一片天空；我也知道，在为生活疲于奔命的时候，此生注定了要流浪。

那一年，也是个月圆的夜晚，我独自坐上了南去的列车。列车在夜幕中穿行，旷野里不见灯光，只见一片圆月贴在西天，忽然就想起辛弃疾的那句词：“十分好月，不照人圆。”

火车上是睡不着觉的，我想，索性就不睡了吧。一索性，思想的洪水就如决堤般汹涌澎湃，一索性，内心的虚空隐隐作痛。车轮撞击着铁轨，在测不透的黑暗里，忽然一个小站，忽然一座孤零零的房子，没有什么比灯火更温暖。而我只有盯着窗外的那枚月亮。想起保罗？西蒙的歌：我心空虚作痛，却不知为了什么？此时，月亮从旷野中升起。

路，笔直地展开，尽管前无悬崖，后无追兵，我想，既然选择了流浪，就只有毅然决然地走下去，孤独和痛苦只有深埋心底。心思就这样随车颠簸，把前世今生都翻腾个遍。

多少年过去了，虽然我还在为了生活揾食在都市的边缘，但我已经学会了用辛劳和汗水开拓属于自己的空间。我内心深知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不可避免地成为人生旅途的漂泊者。而我们年轻的生命，正如那逝者如斯的江水，哗哗流过。

今夜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此时，我想起了母亲头顶的白发，想起了父亲额上的皱纹，想起了从不曾丢弃我的故乡。我明白了，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有大苦痛而不言，有大喜悦而不言，有大责备而不言，有大宽恕而不言。此身可能还要漂泊，但我心不会再流浪，因为灵魂里永远挂着那一枚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