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二题

河

大山深处走出的小河，九曲十八弯，水流澄碧，淙淙，哗哗，如一个清纯少女，唱着歌儿，撒着欢儿，活活泼泼地走来。

村东头，茂茂密密的树林、竹林是小河披着的绿纱，透着一份清幽，蓄着一种宁静，飘逸而不放荡，向南、向西逶迤而去。

青青河边草。有小鸟在林中对歌，有牛儿在草里回味，有牧童在河上戏耍。清澈的河水，映不尽白云悠悠；袅袅的水汽，伴随着徐徐清风，如雾散去，远远望去，宛如一条柔软白练，翩跹起舞。

小河是故乡纯净而美丽的风景。

有多少青春，在清清水流中洒浴成长；有多少爱情，在郁郁树林里滋润茁壮；有多少故事，在弯弯小河上缤纷绽放。

几代人的童年扑腾在小河里，几代人的青春追逐在小河里，几代人的暮年蹒跚在小河里。

悠悠流水去。什么时候，远山不再黛，流水不再澄碧；什么时候，树林已经稀疏，泥沙渐渐堆积；什么时候，隆隆机声代替啁啁鸟鸣，浓浓烟尘代替袅袅雾气；什么时候，青青河边不见牛儿悠闲、牧童不戏耍……

山还是那座山，林已不是那片林；河还是那条河，水已不是那湾水。

春夏之交，雨水茂盛，小河不再是个恬静少女，而是一个暴虐狂徒。它以滔滔洪水，撕堤坝、毁良田、断桥梁、阻交通……九曲十八弯的小河，不再是一条美丽的曲线，到处坍塌肃落，不堪目睹。

秋冬岁月，凄风苦雨，小河犹如一位饱经风霜的老妪，佝偻身子，踽踽而行，那风的哀怨，那雨的凄惋，是小河悲戚的心曲。泪水已浑浊，声音已呜咽。残阳斜照下的小河，孤独地寂寞地流着，流着……

魂牵梦萦的故乡小河啊，我该遗忘你还是该铭记你？

小桥

弯弯的小河上，有颤颤悠悠的小桥。

三两根松木，交错搭着边着，从此岸到彼岸，从彼岸到此岸，就成了桥。

沈担在肩的乡民踏上去，小桥吱吱呀呀，和着桥下哗哗流水，在小河上空悠扬。

乡民健步如飞。一忽儿，从此岸到彼岸，从彼岸到此岸，身影消逝于河畔树林间。

活泼的山里孩子蹦跳着走上小桥，小桥沉默着，只有流水，淙淙地应着孩子刚从学校里学会的歌谣，荡漾在河雾弥漫的空中。

晨曦或者夕照中，小桥静静地横跨在小河之上，远远望去，像一首词句朴素却味道隽永的小诗。

节假日里，有背着画夹支在沙滩上一笔一画描绘小桥者，有挂着相机或远或近咔嚓咔嚓给小桥拍照者。于是，小桥就以它独有的魅力与韵味走出大山，走向城市。

小桥风光了。小桥的风光是因为贫穷和落后，是因为古朴和简单，是因为自然和沧桑。风光的小桥是一帧完美的艺术品。弯弯的小河上，颤颤悠悠的小桥依然；贫穷落后的山村，依旧守着小桥跋涉在岁月的风雨中。

直到有一天，原本驯服与善良的小河猛涨了洪水，洪水漫平了这一座小桥。在黎明时桥身摇动的那一刻，桥两端聚集了无数的山民，手拿挽索却又迟疑不动，目光注视着漂起欲行的小桥，心中似有河雾和歌谣在飘飘袅袅……

故乡小河上唯一的桥呵，我们是该留住你还是让你从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