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季

一、1994年。立夏。

那还是个骑自行车上学的年纪。十六岁。

照初中毕业照的时候。夏天刚来。已经很热。

顶着很毒的太阳站在教学楼前拍照。洗出来之后找不到笑容。

每个人每个人都是皱着眉头。除了我们的班主任。

笑得很大气。这是她带着最麻烦的班。最后也成了她最骄傲的班。

我一向不喜欢语文课。到现在也是，提不起兴趣。班主任却是语文老师。

我知道，她对我又爱又恨。

印象最深的是夏天，天黑的晚。我们上很多节课，和自习。

不停地做考卷，抄习题。窗外的天从灰蓝至桔红至黑紫色，我看到了整个过程。

月亮消失，星星亮起。我的整个初三。都漫在这样披星戴月的日子里。

四个女生在夏天的风里，骑着车，轻舞飞扬。一路上大声的说话。

我们说彼此，说电视剧情，还说懵懂的感情。除了学习。

我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同年级一班的一个男生。班长。带笑的眼睛，很温柔。

我已经不记得他长的什么样子。可是名字记得很清楚。

最后一次说话。现在想来还很好奇。他走过来，对我说有话想对我说。

当时胆子小。两个人都涨红着脸，低着头。

我等着心慌，他说不出来。

下午再和你说。他用手踫了踫我的手臂，转身走了。

谁想，一转身便成永别。

中午他和几个同学去游泳，就再也没回来。

没有流泪，没有心痛。当时什么都不懂。只是回家的路上，一直沉默。

他想对我说什么。我很想知道。

同学们彼此间从来没说过那么多的话。在四人六人小组里。

什么话题都聊完了。就是不讨论问题。

在同学录上疯狂地签名。

每个同学都有最喜欢的颜色。我喜欢紫色。

每个同学都在表很烂的情。

每个人的同学录上都写满了字。还画画。很乱很乱。

没有一个人掉过眼泪。

中考之后觉得是一种解脱。像离开了牢笼。

只是最后一次坐在一起的时候，我知道每个人都在听班主任说话，很认真，很认真。

说了些什么，现在谁也不记得了。

毕业照很干净。每个人的脸被太阳照得模糊。

每个人都皱着眉头留下那一秒。

把三年的时光聚在那一秒钟里。

我带着我的初中毕业照，离开了那个待了三年的教室。

每天都要经过的走廊，还有那些窗户。

再也没回去过。

从窗口放飞的纸鹤，上面写了不为人知的心事。

而回忆和我一起奔向下一季。

夏天，是离别的季节。

二、1998年。仲夏。

一个转捩点。人生到底有多少个结点算是个转折。这一年对于我，绝对是。

转折，就意味着前路断了，后路铺开。

四年转眼就过了。又是毕业了。结束了长达十年寒窗。

我想这样子的变化谁也习惯不了。我也是。

学校里的建筑清一色的土黄色，三四层的多层，统一的美。

住校。216寝室。男生女生宿舍楼对立着，呼应着。

学校里有个很大的操场。每天六点半被迫起床，早锻炼。

夏天的天变成了灰白色。云总是很厚，在天上悠悠地飘着。

太阳太猛烈了。只要抬头看，眼睛就会疼得掉眼泪。

夏天的风很奇怪，吹在身上粘粘的。

同学生日，女生和男生坐在篮球场唱对歌。

一边来一边去。很搞笑。又觉得兴奋。

四年里，学会了借贷平衡。学会了打麻将。学会了跳舞。学会了画眉抹口红。

全校师生集体打双升。我不会。

我们班学习成绩永远第一。我们班排球巡赛所向披靡。我们班能人一波一波。

我们班只有一对班对。现在还在一起。

晚自习的时候，带着耳机听广播。最清楚的是流行歌曲。

有一点动心。姐妹。同桌的你。你怎么舍得我难过。用心良苦。太傻。

夏天的晚上，总是买东西回寝室吃。一屋子的人，真热闹。

每天都睡得很晚，大家躺在床上，说话。从一把梳子讨论到天安门。

早上总是由老七把一个个姐姐妹妹叫醒。

有一年愚人节的头天晚上，故意调了闹钟，第二天老七喊起床，没人理她。

我留了长发，却不会梳头。每天早上由老三负责我的头发。

我们那时真年轻。多好的日子啊。

记忆里全部是笑，微笑，暴笑，傻笑，四处张扬，挑逗青春。

1998年的夏天，我想念1996年的阳春三月天。

睡觉前想一个人的脸。在纸上写一个人的名字。

一直一直，直到我的手，和心，一样颤抖。

那几年，开始上学校图书馆看书，开始自己买书。

养成了爱惜书本的好习惯。不折不涂。看完了像新的一样，存放。

交了两个笔友。写了很多的信，贺卡。说了许多的话。

可是我什么都没留下来。

毕业照是提前一学期拍的。在太阳底下，全年级的人站在新修的阶梯广场上整齐的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