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 老人老了。 老人躺在床上两天了,粒米未进。 老人唠唠叨叨的两天,没人听懂一个字。 多年来寂寞而整洁的老屋突然布满了访客,喧哗着,躁动着。 只有小屋是个例外,那是老人的小屋。 访客们携着各式各样的礼品来到了。放下礼物,宣告到来。然后退出小屋。礼物们挤在老人窄小的木桌上,正如人们挤在狭小的老屋里。 这是一场难得的聚会。 客人们互相握手,寒暄着,忙碌着,高谈或阔论。远路而来的厨子抛开一路的疲惫,正紧张地筹备着宴席。他们的老板正在向那群仰起的面孔宣讲着什么。 人们都在忙碌着。 只有老人闲了下来。 老人是该歇着了,累了一辈子,老人也只能歇着了。 一片混乱的年代,一个孩子随着逃难的人流远离了家乡——那个繁华的都市,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扎下根来。求学,娶妻,生子。当年的亲友们死的死,散的散;渐渐长大的子女们一直在为回到那个本不是他们的家乡的家乡而努力着,陆续地远离了这里,可那是他们的家乡吗?如若不是,那又是谁的呢,自己的家乡又在何处呢? “都市才是我们的家啊!”他们说。 “那这里又是谁的家呢?”老人想。 一条铁轨延伸到了远方。 夜幕中火车疾驶着。 父亲抱着幼小的孩子,跟在火车边急跑,母亲远远的掉在后面。 “上去呀,上去呀!”父亲喴道,象对孩子说,又象对自己说。 一双胳臂从父亲手里将孩子接了过去。 父亲摔倒了,母亲扶起了父亲。 这是孩子最后一眼看到父母。 夜幕中火车疾驶着。 一条铁轨延伸到了远方。 一个孩子推开老人的小屋,又轻轻地掩上,喧哗与躁动被隔绝在了门后。 孩子将礼物堆在桌上,轻轻地走到床边。他看到一个很老的老人静躺着。 他闻到一种仿佛桂子的味道,许多年以后他才明白那是死亡的味道,只是他已没办法诉说了。 孩子咽了口唾沫,准备将大人教给他的话背给老人听。 大人们说过:“背得好,会有奖励。“ “上去呀!上去呀!“老人喊道。 孩子一掠,摹地退了两步,飞快地窜了去。 “上去呀!上去呀!”老人又喊道。 夜幕中火车疾驶着。两个身影被远远地抛下。 谁在喊,父亲亦或孩子。 都不对,是老人在喊。 但也许都对。 老人的小屋挤满了人。 但老人却看不见他们的面孔,他看到的,是一个个黑乎乎的头顶,原来从这个角度来看,人与人都是一样的。 “上去呀!上去呀!“老人喊道。但却似乎没有人听到,包括他自己。 老人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感到自己终于能够上去了,于是他上去了。 老屋的屋顶,屋旁的树木渐渐地小了下去。他四下里寻过去。 铁轨,一条延伸到了远方铁轨。 “停一下,停一下!”他说。 可铁轨也渐渐地小了下去,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微冷的清晨,小小的坟冢。 聚会该散了。 访客们互相道别。 一个孩子喴到:“爸爸,坟头坐着人!” 客人们哄的笑了。 孩子的父亲拍了拍孩子的头:“是啊,他会一直坐在那儿的。”然后与客人们握手道别。 访客们终于散去了。 老屋恢复了原有的寂寞与整洁,只是更加的寂寞了。 起风了。 坟头上一缕未燃尽的香纸飞了起来,向上飞了起来,飞上去,飞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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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12-6 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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